25. 推翻昏晕论
 
那天和大卫在喷水池旁的谈心结束后,我问父亲是否愿与麦克见面讨论‘尔撒是否在十字架上遇难’这个话题。不出所料,父亲兴致勃勃地答应了。我和父亲同样热衷于教门,因为我们对伊斯兰教深信不疑。他将每次信仰讨论都视为讨好真主的色拜布(机遇)。但因早有其他尔合地(约定)在先,我们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参加麦克的聚会,直到我上大二时。
我和大卫同修遗传学,一天上课时他说麦克的朋友会来诺福克,他的研究是“历史上的尔撒1”。若我们愿意,我们五个人可以周末小聚一下。这是个绝佳的色拜布,所以我确保我和父亲都能参加,不久后我们满怀期待的那天终于来临了!
聚会地点居然就在我家附近,主人麦克·利可那(Mike Licona)是大卫的合比布(好朋友)。他曾是跆拳道教练、保险经纪人,但过去几年来他都在研究《引支勒》。最近他刚拿到宗教研究硕士学位,并打算攻读博士。我们到他家时,麦克非常热情。他不但有一米九三的个头,并且身材魁梧,还有过习武的经历,外表的刚硬丝毫不能遮挡他的温和与谦卑。
麦克把我们引荐给他的朋友盖瑞,他的身材也很高大,看起来比我父亲大五岁左右。锐利的蓝眼睛,整齐有型的胡子,一眼望去像是圣诞老人和美式橄榄球前锋的合体。
盖瑞跟我握手寒暄:“你好,我是盖瑞·哈伯玛斯(Gary Habermas),麦克的朋友,也是他以前的教授。”
“我是纳比·古莱什,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来参加聚会,听说你很熟悉尔撒的相关史实?”
盖瑞笑了,“也可以这么说吧!关于这个论题我已经写了好几本书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预感到我和父亲会在谈教门上碰钉子。我决定再问一些问题,以试对手水平:“大卫说你很了解这个话题,但我不知道你还写了好几本书,这个领域你研究多久了?”
“嗯,我的学位论文主题是关于‘尔撒复活’的史实,写于1976年。后来我就一直研究‘历史上的尔撒’,应该已经超过26年了。”
我点头微笑,并决定把今晚的发言权交给父亲。
我们五个人坐在麦克家的客厅里彼此介绍:麦克靠窗而坐,盖瑞在他左边,我正对麦克,父亲在我右边,而大卫坐在客厅角落离我们稍远的扶手椅上。在讨论开始前时大卫做了一个开场白:“我尽快介绍一下,然后请纳比和他的父亲跟我们聊聊。我们的讨论主题是‘尔撒究竟有没有在十字架上遇难’, 古莱什先生和纳比相信‘尔撒没有在十字架上归真’,但我们在座其他人并不赞同。”
盖瑞非常诧异,我只是摇了摇头。父亲之前见过大卫几次,他知道大卫开玩笑的性子,于是笑了笑。而麦克轻声提醒大卫:“大卫,正经点儿!”
大卫说:“好吧好吧!但你们也同意尔撒被处以十字架刑,只是他没有在十字架上冒体(殁),对吧?”
父亲答道:“没错。”
麦克接着说:“那我们就从这儿谈起吧!请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想呢?”
接下来是我和父亲的发言时间,但父亲主导了绝大部分的发言,他主要引用阿赫迈底亚派创始人艾哈迈德(Mirza Ghulam Ahmad)的著作《尔撒在印度》中的论点,同我几年前在校车上与克里斯汀分享的一样2”。,而父亲还增补了其他论述。
麦克和盖瑞专心聆听,中途的提问也只为澄清疑虑,并没有为反驳而打断父亲,这让大卫颇感懊恼。约半小时后,客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麦克和盖瑞开始找机会回应父亲了。
当父亲提到‘都灵卡凡布(裹尸布)’3时,盖瑞突然发言:“等等,请问你认为那块卡凡是真的吗?那块布上有尔撒的形象吗?”
父亲谨慎地考量他的用语,“是的,我相信是真的。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你怎么看呢?”
“我认为有很多有力论据支持你的论点,但我讶异于你认为那就是尔撒的卡凡布(裹尸布)。显然穿了卡凡的人已经归真了。”
阿赫迈底亚派的伊玛目(教长)们表示都灵卡凡布是真的,但他们坚称尔撒被包裹在内,并且尔撒还活着的。所以父亲引用了他们的论点:“人无常之后血液会凝结,但被那块布所裹之人的血液仍在流动。”
“对,人完了之后血液会凝结,而那块卡凡(裹尸布)上的血迹表明血清和凝固的血块是分离的,只有真冒体(殁)了人的血才会如此。在这里你已经可以看到尸僵现象,也进一步证实了那人已经归真了。”
由于不太熟悉卡凡布的细节,于是父亲坚持《引支勒》的叙述:“《天经》里也说:‘有人拿枪扎他的肋旁,涌出了血与水’4。那就表示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不然怎么涌出血来呢?”
盖瑞摇摇头:“如果他心脏还在跳动,怎么会有水流出来?作者描述的‘水’,要么指分离的血清,或是指心脏周围的液体。只有尔撒无常后才会流出‘血与水’的。”
麦克手上拿着《引支勒》补充说明:“你翻译成‘涌出’的那个词,它的古希腊文原文和‘出来’是同一个字5,这个词的时态无关心脏是否跳动。另外,如果你引用〈引支勒·叶哈雅卷〉会有些自相矛盾,因为那卷经文的作者明确表示尔撒已无常了。请看你所引用经文的前一节〈引支勒·叶哈雅卷〉19:33‘当他们来到尔撒那里,看见他已经归真了’。”
父亲请麦克给他看看原文版的《天经》,麦克也指出那段经文。父亲虽然不懂古希腊文,但他仍继续查看,来回对比麦克原文版的《引支勒》和他自己的手上的译版。
父亲查看了一会儿后,盖瑞接着说:“我不认为有谁和尔撒同遭刑罚后还能活下来。他们刺尔撒的肋旁是为了确定他是否已真口唤(去世)了,否则枪会直接刺入他的心脏,将其毙命。”
“但《天经》上并没说他们刺穿他的心脏,”父亲强调:“只说他们‘扎了尔撒的肋旁’。而且他只被钉了几小时而已,他能撑过去的。”
“嗯,我不这样想,毕竟十字架刑是有历史记载的,我确证那不是能熬过的酷刑。据我们所知,历经罗马时代的十字架刑,史上无一人存活下来6。罗马人在设计这个刑罚的目的在于羞辱和折磨受刑者,可以说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你知道鞭打以及被钉十字架的其他过程吗?”父亲摇摇头。
“他们设计了一种特殊的皮鞭(flagrum),只要抽打几次,受刑者就会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再多鞭打几下,受刑者就会骨肉分离、血肉模糊!而有时鞭子打到腹部周围时,受刑者就会肚破肠流……显然,很多人受鞭刑时就已经完了。”7
我震惊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新信息。我只知道《天经》上说尔撒被鞭打,但并未记录其细节。如果尔撒遭遇这般折磨,“被钉十字架后仍能存活”的说法几乎毫无立足之地。
如果尔撒遭遇这般折磨,“被钉十字架后仍能存活”的说法几乎毫无立足之地。
麦克及时补充:“这就是为什么兵丁要打断尔撒旁边那两名盗贼的腿8,膝盖断了他们便无法使力、不能吐气,于是他们就完了。”
盖瑞继续说:“因此,行刑者很容易判断受刑者的存亡,只要看受刑者是否停止顶高身体就行了。虽然如此,罗马人也策划出了其他能确保受刑者毙命的方法,除了打断受刑者的膝盖,或会打碎受刑者的头部,或把埋体从十字架卸下来丢去喂狗,或像对待尔撒一样,刺穿受刑者的心脏。”
我意识到我和父亲的境地越显“艰难”,但父亲仍坚持:“尔撒在客西马尼园祈求撤去他的苦杯9,显然他并不想冒体(殁)!真主怎么会不给他口唤(允许)呢?”
麦克答道:“但是他也对主说:‘但不要照我的意思,只要成全您的旨意10。’因此,以人类承受痛苦的程度来说,尔撒当然不想被钉十字架;但就在另一个层次来说,尔撒热望顺服主的旨意,所以他甘愿被钉十字架。尔撒传道早期就说的很清楚了,也曾预言自己的牺牲,并甘心往耶路撒冷去11。”
盖瑞又补充:“关于你的立场,我还想澄清一点——本来你引用《引支勒》是为了帮助建立你的论点,但是你可能忽视了当中与你观点相左的章节。例如:你引述彼拉多妻子的梦,但它只在《引支勒》中出现过一次而已12,然而你却忽略尔撒预言自己牺牲的次数,即使每一卷书中都曾多次记载这预言13,为什么呢?”
父亲据实回答:“因为尔撒不可能在十字架上归真,他是真主所爱的,他也呼求主搭救他。如果经文记载尔撒预言自己会被钉亡在十字架上,那些经文定然是信尔撒的人加上去的。”
我开始面红耳赤,从我和大卫之前的对话来看,驳倒《引支勒》文本可信度是不太现实的。这并未让我难堪,而真正的难堪在于——我意识到父亲片面地引用一些经文来捍卫他的观点。
我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爹,我想他们的意思是:‘除非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某节经文,否则只引用我们认可的经文而忽视我们不认可的经文会产生自相矛盾的。’”
父亲吃惊地瞅了我一眼,他很意外我竟敢挑战他的权威。他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而我也后悔说了那些话。之后他便不再多说什么,我接手剩下的讨论并从简收场,“好吧!我听到你们的辩解了,不过我也看到其中有质疑的空间。有没有学者跟我们一样,认为尔撒并非在十字架上无常了呢?”
麦克答道:“在第18世纪,有些学者开始提出‘尔撒并非在十字架上无常’的观点,但那些理论都站不住脚。以至于德高望重的非信徒学者大卫·史特劳斯(David Strauss)曾提出一个关键论点:尔撒在十字架上的存活率几乎为零,而且如果他真的从十字架上活着下来的话就不可能产生后期的信徒运动了。14”
“你看,门徒们在客西马尼园由于恐惧都在众人面前否定了与尔撒的关系,后来却甘愿称他为复生之主,甚至愿意为他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如果尔撒只是勉强熬过钉刑,那他出现在门徒面前时就只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身。若尔撒以这种形象现身,既不会让门徒们视死如归,更不会启发信仰变革——这种勇气是早期尔撒信徒运动的精神,没有‘尔撒的牺牲与复活’,就没有尔撒的信徒!”
盖瑞补充:“在这个领域里几乎没有任何学者否认‘尔撒在十字架上遇害’,并且以上只是部分缘由而已。事实上,大多数学者都认同这件事的真实性,这是尔撒生平中最被大家所确信的事。”
我质问:“你说的都是已经信尔撒的学者吧?”
“信与不信的都有,你说得出来的都算数。正如我所说,还有其他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举例来说:公元第一世纪有许多不信尔撒之人的文献也证明了‘尔撒归真在十字架上’,而且还有更多信尔撒之人的文献更能证实。此外并没有什么反论出现,就算有也持续不久,很快就被推翻了。但为了回答你的问题,我指的是几乎每个学者都确信如此。”
麦克总结道:“学者们几乎一致同意,‘尔撒在十字架上归真’是最有确定性的史实之一。”
这些话语在我内心沉淀,很快父亲暗示我们要回家了,我想再多聊一会儿,但父亲坚持要走。回家的路上的沉默似乎回应了麦克的结语。若我仍想坚持伊斯兰教的十字架论,不管是“替身论”或是 “昏晕论”,我必须无视史实。《古兰经》要我对待里力(凭证)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去信。
没有灰色地带:他们对信仰的主张与论证百分之百吻合。
突然间,我那确信的面纱仿佛被揭开,我可以以新的眼光看到世界的可能性。就像我有生以来一直戴着有色眼镜,而今第一次被摘下。所有事情看来都不一样了,我想更谨慎地去审视它。
或许,只是“或许”,我该开始思考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是“信尔撒的人所传信息或许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