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母亲的信仰

 


我的童年备受保护,可以说是无忧无虑,我印象中只受过几次皮肉伤,最严重是三岁那年,一扇窗户意外掉下来砸到了我的手,幸运的是伤口不足五厘米。但这件小事让我对母亲的信仰刻骨铭心。

那时,父亲作为海军已在弗吉尼亚州·诺福克(Norfolk, Virginia)服役了11年,同时夜以继日地攻读硕士学位。自入职军官学校后,他从上士晋升为中尉,后又被派遣到外地。正值懵懂的我并未意识到缺爱,仅知道阿大(爸爸)为家人而辛勤工作,但也有父亲不常陪伴在侧的失落。而母亲的陪伴至关重要,从日常家务到教门传承,她都乐此不疲,似乎无所不能。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恪守的原则只有两项:晚上九点以后不许发怨言,以及不许在她喝茶时打扰她。

母亲热情好客,因为“客人进家门,伯热克特(吉庆)同来”。她会为此预备丰盛的食物,整洁的房间,平整的衣物,甚至我们要为客人的留宿事宜而预留时间。虽然如此她仍会对客人们说:“孩子不懂事儿,没把你们招待好……”,而客人们则会回应:“你是厚道的实在人!家里拾掇得好!孩子也领得好……”作为孩子的我们仅作谈资,也早已对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 习以为常,客人宾至如归,母亲备受尊重。有时,客人会留宿家里数月,母亲仍然始终如一恪守她的待客之道。外奶奶和姨妈是家里的常客,姨妈活泼开朗、叶子麻(能干)。她也很有爱心,总愿陪伴我玩儿棋盘游戏,并且不会因为我作弊耍赖而责备我。

意外发生的那天,姨妈和母亲在楼上,我在玩儿“风火轮”(哎……这个小车玩具只是母亲为了我不影响她购物才买的)。我和姐姐巴吉的默契表现在一起分享玩具时,她总是挑兰博基尼跑车,而我则选择巴吉的小马,然后一直企图说服她“我的小马比她的兰博基尼跑车更好”。

这时,巴吉放下兰博基尼跑车要去拿她的小马,而我的庞亚蒂克车正在地板上奔驰。我看到窗户灵机一动“嗯,是时候让它冲锋了!”于是我推着车从窗台上疾驰而过,就那样撞上了!我尖叫着,血流如注伴随着锥心的剧痛,至于窗户之类的是否掉下来,我记不清,但接下来的事叫我终身难忘。母亲心急如焚,但她又很快冷静下来。因父亲常年在外,母亲早已习惯了母兼父职,她深知与其哭泣倒不如选择托靠真主。她一气呵成地移开窗户,包扎伤口,戴上了只露出眼睛的罩袍。姨妈留在家照顾巴吉,而母亲则带我去诊所。一路上,母亲不停地做着“杜哇(祷告)”1,她遵循《古兰经》、《圣训》中的祈祷文,以及她临时举意(许愿)的杜哇,主似乎真的承领了她的祷告。

抵达诊所后,医生们简单跟我说明缝合等相关事宜。医生试着支开母亲,好让她不必亲眼目睹,但我不想跟母亲分开。当他们为我缝合伤口时,她视若罔闻地念着杜哇。当时美国的穆民寥寥无几,更别提戴着罩袍大念阿拉伯语和乌尔都语杜哇的穆斯林女人。即使面对尖叫的孩子和旁人批判的眼光,她毅然决然地接完了一个长长的杜哇,把求助和承领的一切,热热地抹在脸上,托靠真主——这份虔敬让我心悦诚服。此后,在我的童年时期中,母亲教导我很多《古兰经》和《圣训》里的祈祷文,我都视若珍宝,毕竟,这祈祷曾驱走她的恐惧,赐予她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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