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宗教式石蕊试纸

 


接下来的两年,我在欧道明大学深深扎根。我参加许多组织与荣誉社团,希望让大学生活过得扎实一些,并为未来就业充实一下自己的简历。除了身为几个社团的社员,我成为了辩论社社长,监督社员练习辩论,发挥与学生活动处办公室联络职能。我也在招生处工作,参与演示文稿的制作。在人手不够的时候还会客串一下校园导游。因为我积极参与课外活动,所以结识了很多好朋友,几乎不会形单影只。

无庸置疑的是在大学期间,我和大卫互为彼此的“最佳拍档”。如果没课或没事,或是到了用餐时间朋友都不在身旁时,我立马就会想到大卫。其他朋友于我而言都是泛泛之交,而大卫才是莫逆之交。我们彼此看重自己的信仰,比起其他朋友,我们所进入的层次更深入,也更私人化。

此外,我和大卫基本上都泡在科技楼和文艺大楼里,这也增进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如果科技楼的课较早结束,我们便约着一起去文艺大楼上课。例如:化学实验课,我和大卫分别在不同实验室上课,但课后碰面就会分享彼此最近的 “英勇事迹”。最初我们只是夸大其词,然而为要超越对方,为要技高一筹,很快就开始信口开河了。

一次,我准备跟大卫炫耀我的酸碱滴定实验。我的实(确实)喜欢这个实验主题,也许是因肉眼直观实验进展的缘故,我能迅速地心领神会。滴定过程中若不清楚溶液是酸性或碱性,就石蕊试纸沾一下溶液,如果试纸变成粉红色,就是酸性;如果变蓝紫色,就是碱性。石蕊试纸让我们容易了解整个实验的进程。

实验结束后我在院子里等大卫,他一出来我就迫不及待跟他分享实验过程。

“兄弟,我15分钟就做完了滴定实验,我甚至不需要石蕊试纸,眼光一扫,嗞!搞定!然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喔,是吗?我到实验室后,就拿出两个各装有酸、碱溶液的烧杯,把它们放在一起,命令它们自行滴定,于是它们毕恭毕敬地照办。嘣,一分钟搞定!”

“嗯哼,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我忙着给所有的教授签名呢,花了我一个小时。”

“这是你迟到的原因?”

“就是啊!”

我背起背包和大卫一起走向文艺大楼,我们“孜孜不倦”地吹牛,看谁吹嘘的化学实验技巧最能名垂青史。短小的路程轻松愉快,我们会经过图书馆旁的大片玻璃窗,还有新建的传媒大楼附近的宁静喷泉。

玩笑告一段落,大卫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好像在担心什么。有难同当,我也严肃起来。

“嘿,大卫,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件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但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大卫不常这样说话,所以我洗耳恭听:“好的,怎么了?”

“我们现在在化学实验上炫奇争胜都是玩笑,也毫无意义。别误会,我肯定我们玩儿得很尽兴,开心也是非常重要的,我想说的是这种争论本身没有意义。而我们谈论《天经》和尔撒时,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但我在想我们不只是闹着玩,看谁辩得过谁?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想我们讨论信仰时应该不是玩闹的辩论吧?”

我点头道:“你在说什么?当然不只是玩笑啊!”

“这样说好了,我们先假设我们的信仰都是真的。请你先跟着我想象:尔撒是真神,而且祂真的为你赎罪而在十字架上牺牲,后来从埋体中复生。尔撒爱你,祂要你这一生拖靠祂、称颂祂。”

“好的,我跟着你想象一下。这对我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尽量试试。”

“嗯,如果我们对尔撒的解释是真的,你想要了解它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不懂他的问题。

“如果我们的信仰是对的,你会想去了解它吗?”

“为什么不呢?”

“有太多障碍了:首先,你必须承认这么多年来你所信的是错的,这太不容易了;同时你也必须重新回顾过去,重新梳理你对主的认知与你对信仰的看法,这太难了!所以我特别理解你的处境!”

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慢慢地和大卫一起走着。

越接近文艺大楼,树荫便越见稀疏,走出树荫后的阳光刺眼。我们决定放下背包在喷水池旁稍作休息,我望着大卫身后的水面。

过了一会儿,我回答:“想,但也不想。”

我看着大卫,他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想知道,是因为我想知道真理,追随真神是最要紧的事!不想知道,是因为这样做会使我失去家人,我父母将失去他们给予厚望的儿子,他们也会在哲玛提(社群)中颜面扫地!变成一个跟随尔撒的人会毁了我的家庭,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撑下去。但要我背叛他们的养育之恩?使不得啊!”

随之而来的沉默意味深长,流水的声音似乎冲淡了些许尴尬。我们又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终于大卫打破沉默:“你觉得谁会胜利?真主,还是你的家庭?”直截了当却又一语中的。

“真主。”

我想要说话时,一股抗拒的情绪掠过心头。我突然醒悟过来,转向大卫说:“但这些没有意义推测无关紧要,你的信仰不是真的,伊斯兰教才是真理。如果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愿意承认吗?”

大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纳比,你又来了!我讨厌这么说,但每当我们探讨信仰时,你似乎只想赢得论辩,而不是诚实地寻找真相——好似你从一开始就假设信尔撒是错的一样。”

若其他人这样指控我,我会直接走人,避而不谈。但这是大卫,真正关心在乎我的老牙热(好同伴),于是我认真考虑他说的话。

“也许你是对的,我认为信尔撒是主是件不可能的事。”

若其他人这样指控我,我会直接走人,避而不谈。但这是大卫,真正关心在乎我的老牙热。

“纳比,为什么不走出这一步呢?我们讨论过这么多次,无论是你认为《天经》已历经篡改,还是你认为《天经》也许不可信,你也没有就这个信仰是假的而提出有力论据啊。”

“也许是因为这不是我熟知的领域,毕竟我不是阿林(学者),更不精通万事。”说到这里,一个隐藏的事实显露出来了:我虽成长于西方,但我的教养模式仍奠基于东方权威思想模式。

大卫还是专注在问题上:“如果你开始认为我的信仰有可能是真的,会怎么办呢?”

我略作考量:“父亲是我教门知识的传授者,他知道的远比我多。如果是他无法答复的问题,我就会更仔细地去研究。”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信仰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有可能。”

大卫想了一下:“你觉得你的父亲会愿意谈教门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的朋友麦克每个月在他家举行一次聚会,邀请不同背景的人一起聊教门。我们称之为‘梦幻之队’的聚会,我觉得他会乐意跟你爸爸聊聊,你可以吗?”

“可以啊,但我得先征求爸爸的意见,我想应该没问题,聚会先算上我们吧!”

“太好了,那我们先定话题吧!不然大家聊的漫无边际,你有什么好建议呢?”

“嗯,如果有一种石蕊试纸可以测试伊斯兰教与尔撒的信仰,那‘尔撒是否在十字架上遇难’是再合适不过的石蕊试纸了。”

“好,那就讨论‘尔撒是否在十字架上遇难’的论题吧,就这么定了。”我们转身望着水池里的水,忖思着刚才的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几年后,我才知道这天的决定对于大卫而言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如果当时我决定不想再探求尔撒之道的真伪,他就从此不再跟我谈教门了。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到一件事,就是想要逃避真相的人总能找到足够的借口。与我而言更是一个转折点,我向来都认为父亲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这次谈话的实际走向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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