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和平的伊斯兰教
 
那场危机发生在我进大学的第四周。父母不想因子女远行而扯心,因此我和巴吉都就读于离家最近又最好的欧道明大学(Old Dominion University)。除周二外我们平时都一起上学,因我必须在八点前赶到解剖实验室,而巴吉不愿在交通高峰期中浪费时间。
周二的早上如往常一样,解剖课十点半结束后我就去学生活动中心。到下午我都有空,所以打算去辩论社练习,自开学第一周我就加入了辩论社,期待自己能在大学里延续高中的成就。我漫步至大门处,辩论社社长匆忙走过来,我感觉不妙:“出什么事了?”
她边走边答道:“第二幢大楼也倒了。”一头雾水的我注意到休息室里围着电视的人群,便凑过去看看。电视台正反复重播纽约世贸大厦南北塔崩塌的画面,荧幕上循环往复地播放飞机撞击其中一幢大楼,两座双子塔相继倒塌,倍感惶恐的我仿佛身临其境!
那一刻,似乎万籁俱寂。不一会儿父亲打来电话,他心急如焚:“纳比,你在哪里?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爸爸,我在学校,解剖实验室里不能接电话。”
“马上回家!巴吉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她怎么样啊?”
“她也没接电话,你快找她,你们立马回家!”
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大(爸爸),怎么了?为什么要立马回家?”
父亲吃惊道:“你不知道吗?发生恐怖主义袭击了。”
“我知道,但为什么我要赶快回家?”
“纳比,大家正在气头上谴责穆斯林呢,我担心有人会失控,对你和巴吉发泄情绪!你必须去找到她,确保她的安全,你们赶紧回家!”
“阿大(爸爸),我……”
父亲不想再浪费时间:“纳比!听话!我要给巴吉打电话了,随时关注电话。”父亲随即挂了电话。
我环顾四周,他们真的是我的敌人吗?他们真的想伤害我吗?电视中的恐惧气氛逐渐侵蚀着我,我似乎成了恐怖画面中的一员。于是我迅速离开了并联系巴吉。
我松了一口气,她接电话了:“色俩目(愿真主赐你平安)!”
“巴吉,出大事儿了,你在哪里?”
“知道,我正开车回家呢。”
“刚才爸爸联系你,你怎么没接电话?”
“那会儿我正在便利店看电视,一个警察把我拉到一边儿,他说因为我穿着罩袍,待在外面不安全。他主动护送我到车上,所以我快到家了。”
“真的!他真是个好人!开车小心,回家见。”
那天我们一直守着电视。父亲安排休假一周,他要求我们也要照做。我们出门只为买美国国旗,而且它迅速被抢购一空。我们把国旗插在车子上、院子里等显眼的地方,为以防万一还存了几支在车库里。我们希望大家知道,无论他们在新闻里听到了什么,我们彼此不是敌人。
父亲并不是小题大做,而是沙漠风暴行动期间1我们有家人曾被袭击受害:其中,我可爱的姨妈曾因她身着罩袍,就被纽约加油站拒绝加油服务;而另位远房姑妈在购物停车场里遇袭,腹部被人打了一拳。事实上,911事件发生后不久,欧道明大学郊区的清真寺也遭到破坏,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我认识那些花钱修复清真寺的人,他们都是认真工作的好人。
几天后,确定了劫机者是穆斯林。但他们属于哪个教派?这绝不是我所认识的伊斯兰教!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电视台残忍地循环播放世贸大楼倒塌的画面,我一次次目睹数千名无辜民众罹难,况且是一场借我主之名发动的袭击!我受不了了!我必须坚持不懈地研究我信仰的真相,我必须设法调和我的信仰,那“和平的伊斯兰教”与电视上“恐怖的伊斯兰教”之间的差距。
自那日起的12年来,我了解到伊斯兰教远比它所呈现得要复杂得多。我认为亟待考量的是伊斯兰教的定义,如果它单指穆斯林的信仰,那么伊斯兰教可以是和平抑或恐怖的宗教,取决于穆斯林如何被教导。
在西方社会里,穆斯林被教导的是“和平的伊斯兰教”:好比我和巴吉,西方穆斯林学到的是穆罕默德只为防御而战,而《古兰经》中含有暴力性的经文指的是特定的、防御性的状况。而“吉哈德”(Jihad)3主要被定义为达成和平而做的努力,是个人在达黑里(内在)与纳夫斯(私欲)的挣扎。当西方穆斯林被问及自己的宗教时,他们会坦诚相告:伊斯兰是和平的宗教。
然而东方穆斯林的伊斯兰观相较西方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他们被教导的是:伊斯兰教优于其他所有宗教及生活方式,而安拉热望伊斯兰教贯穿全世界。因此他们经常将“吉哈德”定义为献上身体并为教门而战。若问及他们的宗教,东方穆斯林会据实以告:伊斯兰教最终会主宰世界。
因此当我们以信徒的信仰来定义伊斯兰教时,它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和平的宗教。但我们若根据传统定义伊斯兰教——就穆罕默德教导的教义与实践体系而言,答案就不再模棱两可。最早的历史记载,穆罕默德数度发起攻击性军事行动4并以暴力的方式达到其目的5。他使用“吉哈德”在精神与武力两方面,但“武力吉哈德”(圣战)是穆罕默德特别强调的部分6。“和平的伊斯兰”实践取决于后来(通常是西方人)对穆罕默德教义的诠释;反之,对伊斯兰教较为暴力的诠释则深植于正统教派及历史之中。
东西方穆民们如常人一样,他们通常只相信各自被教导的内容。极少人对历史事件进行批判性的调查,所谓的“极少数”也会和我在“知识论”课堂中所做的一样:企图为我已经所信的辩护,下意识地忽视或低估指向相反方面的证据。这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要改变深植于心的信仰实在是难!
我便是如此,内心深处我想一探伊斯兰教的究竟,但仅仅停留在调查就无法挑战自幼已植根在我生命中的信仰,而且我会设法逃避那些难以面对的真相。我需要襄助——祛除偏见,并毫不留情地反复批判我那些不扎实的论证,直到我无法逃避正视它们为止。
我需要一位朋友,一位聪明睿智、坚持己见、思想独立、敢于挑战我的非穆斯林朋友。当然他要以有勇有谋、并坚持不懈的精神应付我,并且我也需要欣赏和信任他,愿意与之促膝谈心。
我尚未意识,但是真主早已拨排(天命),我已经走在一条即将彻底改变我生命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