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斋月

 


在苏格兰的那几年是我魂牵梦萦时光,那里的风土人情让我为之着迷。我们家坐落在山丘旁,冷冽的清晨里,远地的风笛声常常在这里回荡,都伦(Dunoon)周围的山脉似乎是为风笛声的回响而造。院子里生着黑莓灌木丛,为了隔开羊群拉上了倒刺铁网。我在沙洲小学(Sandbank Primary School)开始接受正规教育,这是我们镇上唯一的学校。我也在清真寺交到几位好朋友,我们常在等红灯时被陌生人邀请共进晚餐。我爱苏格兰,我当时浓厚的苏格兰口音也反应了这一点。

然而,冷战的结束意味着不再需要核潜艇基地,我们又得搬家了。对我来说,离开苏格兰只有一个好处:把斋会比较轻松。

斋月是穆斯林的圣月,在这30天里,从日出到日落间必须禁食履行主命斋,食物和水都不能经过嘴唇。斋戒作为伊斯兰五大功修之一,是所有健康情况许可的穆斯林斋月间要履行的罕给(责任)。30天结束后,穆斯林会盛大庆祝开斋节(又称“尔德-菲特尔”),那是伊斯兰的两个主要节日之一。

苏格兰纬度偏北,位于冰岛南边,白昼太长使得斋月在苏格兰不易践行。夏天四点半日出,最晚十点下山。若斋月刚好处在夏季(我们住在苏格兰时就是如此),那么穆斯林每天须封斋18个小时。禁食已是痛苦,禁水更是难上加难。连续30天的把斋真是对伊玛尼(信仰)的考验!

伊斯兰教并不像有些人认为的那般教条,例如:封斋也有例外,如果有人因病、旅行,或因其他缘故不便封,他可选择其他方式:比如为穷人提供一顿饭食算作履行封斋的义务,而当他有能力时可以弥补错过的时间。

若有人认为斋月只有封斋,就是个令人遗憾的误会了。对穆民来说,圣月意义重大——巩固哲玛提(社群)、恢复关系、修持清洁之际,核心在于坚固伊玛尼(信仰)。走亲访友、互赠礼物、筹备聚会,好比是为期一个月的圣诞节,它是专属于穆斯林社会的漫长庆典。

伊斯兰历是阴历,很难准确预测斋月何时开始,通常会有一个不太确定的夜晚。每年我都会和父亲站在屋外看月,满怀期待地望着阿斯玛(天空),热望乌云散去现出月亮。如有新月,我们会低头念赞,之后父亲会去厨房传月,把消息告诉家人1。印象中母亲不曾和我们一起在屋外看月,因为她总是在忙碌地准备第二天早上的食物,需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们通常在日出一小时前起床。小净后和用餐前,我们会用自选祷文履八番拜。日出前的一餐称为“封斋饭”,它有两种目的:给予身体的能量和强化哲玛提(社群)意识。母亲在厨房边准备食物边唱歌,通常是赞美安拉或穆圣的歌曲。她会摆好桌,酸奶与鸡蛋是封斋饭的主食,但我们也会期待餐桌上有鹰嘴豆、扁豆、鸡肉串、谷物、牛奶、果汁,以及任何母亲认为适合早餐补给的食品。

当我们走进厨房,她就开始做烤肉和薄饼,她坚持让我们吃新鲜、热腾腾的薄饼。母亲贤惠厚道,能为家人准备开斋饭更是乐事。直到我们快吃完了,她才会坐下用餐,她要确保每个人都吃了足够分量 (而且刚出炉)的薄饼。

我们卡着点儿吃开斋饭,冰箱上摆着斋月台历,上面有准确的日出时间以提醒我们封斋。我会趁着日出前念个索俩提(唤拜),在宣礼结束前家人们仍会继续进食饮水。

一天早上,到了宣礼时间,母亲半开玩笑说:“小比,你慢点儿念吧,也让我腾出点儿时间吃早餐。”我则故意加快完成庄严肃穆的邦克(宣礼),母亲无奈地笑道“小比!你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妈不觉得惭愧吗?”

我和巴吉白天都在学校,若母亲觉得把斋会影响我们学习,她就不让我们把了。我们告诉她“其他穆斯林在学校也把斋呢!”她会说:“我又不是他们的妈妈呀!你们成人之前不必把斋,现在是 ‘斋戒实习期’。也许那些同学的妈妈认为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但我们不要跟他们比。”即使她假装生气,但我们知道她绝不会因我们有心斋戒而生气。

母亲几乎从不在斋月动怒,她跟大部分穆斯林一样尽力在斋月里表现出吉庆的态度,这的实(确实)有效。白天,母亲会背诵《古兰经》以及礼拜,这些似乎让她充满活力。她通常会在斋月通读《古兰经》两次,因此每天要读两章。

晚上,我们都会去寺里吃开斋饭,这是整个哲玛提(社群)欢聚的时刻。《圣训》载道“穆圣会吃一颗椰枣开斋”2,所以全世界的穆斯林都效仿他。我们通常在车上吃椰枣,毕竟要赶着去寺里吃开斋饭。一天的斋戒终于结束,哈宛德(同寺教众)做完昏礼后吃开斋饭。稍作休憩后做宵礼。之后举行“台拉维哈”——是斋月晚间的一种特殊礼拜(属于“当然拜3”),这需要通背《古兰经》的哈菲兹4担任伊玛目(教长),他的目标是在斋月的台拉维哈中通背《古兰经》,使得每晚的祷告祈祷可持续在一到两小时。礼拜中,信徒们抄起手默立,聆听《古兰经》吟诵。台拉维哈结束后人群散去,因为不多时就是次日的封斋。

很多地方的穆斯林在斋月时,每晚“串门子”拜节(走亲访友)吃开斋饭,“东家”的工作就是提供丰盛有余的食物,让大家把肚子填饱。有趣的是,虽然天天把斋,往往斋月结束后,多数人反而变得更胖了。

1990年我们离开苏格兰搬到康涅狄格州,格罗顿(Groton, Connecticut)潜艇基地。从那以后,我在斋月正常把斋。但是格罗顿地区没有清真寺,因此我没有归属感、没有好朋友。最糟糕的是我竟然失去了苏格兰口音,毕竟苏格兰是我学会教门,并且爱上伊斯兰教的地方!

三年后我们搬回了弗吉尼亚(Virginia),父亲自晋升为海军上校后再无工作调动。弗吉尼亚海滩市(Virginia Beach)是我建立关系、生命成长、眺望未来的地方;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伊斯兰文化与美国文化冲击的地方,最终更是我与伊斯兰诀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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